今晚這場雨來勢剛猛且持久，並且不像之前一陣一陣地來了又走。

輕舟洗完澡擦著頭發走出來，望一眼窗口，雨還在下，仔細聽還能聽見外面的風呼呼作響，像蕭聲，如泣如訴，餘韻悠長。

窗玻璃偶爾會輕微地震動幾下。

輕舟爬上了床，拿著吹風機吹幹頭發，吹風機一停下來，外面一陣如泣如訴的風聲又鋪天蓋地鉆入她的耳朵，風刮得她心神不寧，不可能睡得著的……她猶豫著要不要開電腦看一部電影消磨時間。

手摸到手機拿起來一看，有一則信息，是電信發來的黃色氣象警報。

晚上輕舟和媽媽打了個電話，聊些工作生活，說到一半的時候聽見手機微信響了一聲，和媽媽聊完之後，她打開信息。

AYan：今晚暴雨，記得關緊門窗。

沒有任何前言鋪墊，開門見山，單刀直入，這是群發的吧……

她想了想，手動回覆。

舟舟：今晚可以開電腦麽？

她回覆之後擱下手機，去客廳倒了杯水進來，正喝著，手機響了。

AYan：怕打雷？

舟舟：有影響麽？

AYan：樓房安裝了防雷設施。

舟舟：啊，對，我才想起來……

她剛搬進來的時候房東姐姐就特別和她提過，這棟樓安裝了防雷設施，讓她務必要風雨無阻毫無顧忌地網上沖浪。

話外音好像是說，租我的房福利很好吧？哈哈。

那邊沒再回覆，輕舟開了電腦，選了一部之前看過的。

她看電影並不討厭被劇透，對後續的惶惶不安才是最讓她感到難以承受的，因為她很容易入戲太深，除非一開始就表明了這場戲會以喜劇收場。

所以天生註定她就是個沒有冒險精神的人。

忽然一聲巨雷打響，“轟隆”一下把輕舟嚇了一跳，心臟頓時一抽一抽的，感覺冷汗在往外冒，天邊隱隱還響著小雷，她楞著，總有一種面前的筆記本電腦會響應雷神的號召，隨時要爆炸的錯覺。

她拿了手機，果斷發信息。

舟舟：你幾歲學的臺球？

那邊回過來很快——

AYan：大概七八歲，我早前學畫畫不喜歡和人交流。

輕舟看著這行字，很順利地把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兩句話給聯系了起來。

也終於轉移了被雷聲嚇到的註意力。

舟舟：你學臺球是為了和人交流？

她想象不出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既畫畫又學臺球的生活，再對比她七八歲的時候，最喜歡看動畫版的《西游記》……

AYan：在我姐看來是這樣。

舟舟：效果怎麽樣？

輕舟回想著和他僅有的幾次接觸，如他所說，不愛交流。不是不善交流，是明顯的不喜歡各種客套，他真正交流時，永遠是單刀直入，讓人措手不及——手機又響了。

AYan：你感覺我怎麽樣？

剛才外邊劈過一道響雷之後就開始持續響起“嗡嗡”的碎雷，聽起來像不依不饒的撒嬌，又像喋喋不休的說教，不絕於耳。

輕舟的手指停在聊天界面上一動不動。

你感覺我怎麽樣？

他其實想問的是……你感覺效果怎麽樣？

——

陸衍諶看著自己發過去的這句話，他是一時不慎，多打了個“我”字上去，又沒來得及看清就點了發送。

他遲疑著，最後還是沒撤回。

以往，在這方面但凡他有心，他會是如魚得水的那個。

他的朋友圈子不算小，臺球方面的，還有畫畫的那個圈子，但他很少有閑情會去精心維持一段和異性朋友的關系，他那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經常換來一個評價：不解風情。

可是如今有些人，有些事，他可以輕易地動了念頭，卻必須慎重對待。

忽然天邊又是“轟隆”一聲滾雷炸開。

洗手間的門被打開，周南裹住了下半身驚慌失措地跑出來往沙發上一跳，“臥槽嚇死老子了啦！！”

“你那個‘了啦’是怎麽回事？”陸衍諶簡直頭疼，挪開了點位置，“早回不送。”

“不要這樣嘛，我怕打雷，說好了今晚睡你這裏的。”周南又嘰嘰歪歪地擠了過來。

陸衍諶似有所思，看向手機的聊天界面，正巧紀輕舟來信息了。

舟舟：熱情大方，與人為善。

他難得用了點心思對待的，卻是個比他還無趣的，對《西游記》執迷不悟的小姑娘，這種違心的官方口吻是怎麽回事？

陸衍諶默了會兒，回了信息。

周南抻著個脖子湊過來，“和誰聊這麽起勁呢？”

陸衍諶把他的腦袋往旁邊一推，“別這麽親熱，很嚇人。”

“誰和你親熱了？是不是和紀輕舟聊天？”周南擡手搭住他的肩膀，“衍哥，感情的世界裏你還是個未開`苞的雛兒。”

“你他媽會不會說話？”陸衍諶瞇眼。

“怎麽還不愛聽了？”周南笑，“我勸你一句，做人虛心一點，態度端正，不恥下問知道麽？有問題向我請教，OK？”

——

AYan：怕打雷的話，今晚開著燈聽著音樂睡覺會好一些。

輕舟看著這句話發怔了。

他是怎麽察覺出來她怕打雷的？

因為自己無緣無故地找他聊天，所以才做了這樣的猜測？而且還猜對了。

剛才她估摸著這個時間顧年年和周公瑾正膩歪，所以也不好意思發信息打擾，而和他是才剛結束聊天，所以她也就順勢……

她看著他發來的那句話，手指冰涼，打字。

舟舟：我試試。

以前下雨打雷，她會一邊擔心電腦當著自己的面爆炸，一邊心驚膽戰地看電影看電視劇轉移註意力，不過找人聊天才是上上之策。

微信來信提醒，咚一聲。

AYan：現在困不困？

舟舟：不困，在看電影。

AYan：那看吧。

誒？

這就……

電影還在播放，她沒有按暫停，所以她一擡頭就看見幾乎占滿整個電腦屏幕的肢體交纏，以及豪放式的喘息……歐美電影總是那麽輕易地就……天雷勾地火。

即使這是一部懸疑題材的電影。

如果她回，不困，沒事做。

那他會說什麽？

正想著，他又來信息了。

AYan：明天我會去一趟臺球室。

輕舟盯緊了這句話，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。

AYan：貓也會去，你呢？

舟舟：……去。

AYan：明天早上9點半，我過去找你。

舟舟：好。

——

周南偷瞄一眼，“居然拿小花花出來勾引人，衍哥我記得你不慫啊！”

陸衍諶看他一眼，沒說話，回屋拿衣服洗澡。

他不慫，他就怕有些人會。

她那種性格，和他說句話都說不利索。

第二天，周南早上7點醒來，經過洗手間時，剛好陸衍諶從畫室裏出來，一臉精神欠佳的表情，他一頓，皺著眉問：“又一夜沒睡？”

陸衍諶“嗯”一聲，往房間走，一邊說：“睡會兒，9點喊我起來。”

周南看著他的背影，“你要不要……”

“哢噠”一聲，陸衍諶關了房門。

周南幽幽一聲嘆息，去了洗手間。

9點，鬧鈴響，加上周南的催命似的喊他起來。

陸衍諶從床上坐起來，扒拉兩下亂糟糟的頭發，起身去了洗手間洗漱。

周南靠在洗手間門邊，說：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去見的人，那是徹底把人擱心上了吧？”一夜沒睡還不補覺，可不就是冒著生命危險麽？

陸衍諶洗了把臉，掌心一抹臉上的水珠，望著鏡子沒吭聲。

徹底把人擱心上了？

有麽？

或許吧。

有沒有擱在心上，試一試就知道了。

陸衍諶出發之前還給輕舟發了信息提醒她自己出門了。

他站在輕舟屋子門口，忽然感覺掌心發麻，一只手臂撐著門框，垂著臉冷靜了一下，另一只手摸進運動褲的褲兜，沒帶煙。

對，打球的時候不抽煙。

小花花在他腳邊來回地繞，繞得他心裏更不踏實，他安靜地看了會兒，擡手敲門。

等了又等，門沒有開。

他又敲了兩下，垂著臉靜靜等待。

輕舟剛才在換衣服，所以開門不及時，換完衣服跑出來把門一開就看見他一只手撐著門框，擡起臉來看著自己，她笑了笑，“你等等，我很快就好。”

說完又跑回屋裏。

陸衍諶把手放下來，雙手斜插在褲兜裏往另一邊門框靠過去，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客廳的情況，收拾得很幹凈，窗簾很好看，茶幾沙發也好看，壁燈也——

她紮著馬尾背著斜肩包出來，腳上穿了雙白色的運動鞋，對他一笑。

陸衍諶剛想說點什麽，她忽然蹲下，抱起了小花花……

“真的好久不見了，看起來怎麽瘦了？”她奇怪。

“我給它吃挺多的，沒餓著它。”陸衍諶解釋。

輕舟看過去，“呃，我不是這個意思，就是隨口說說……”

陸衍諶覺得嘴唇幹，說：“走吧。”

這回她倒是自在了，抱著小花花玩了一路，陸衍諶被晾在一邊，走著，陪著，不說話。

路上經過7-11，她問他貓能不能吃關東煮。

陸衍諶說：“真沒餓著它。”

輕舟抱著貓，無辜，“我知道，我就是想給它買點吃的。”

最後給它買了些餅幹。

昨晚那場雨一直持續到半夜，雷聲也在半夜才停止。

“你昨晚沒睡麽？”這話是輕舟問的，因為他看起來有點疲憊。

“嗯。”他直認不諱。

輕舟看過去，“為什麽？你也怕打雷？”

他也看著她，“你呢？也沒睡？”

“有，你說的辦法很好。”雖然時不時會被音樂聲吵醒。

“我有個小外甥，他也說很好。”他說。

輕舟點點頭，“你還沒說為什麽沒睡。”

陸衍諶望著路面，慢慢走著，也慢慢地開口，“你想不想，多了解我一些？”

“……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這倆談戀愛有點正經。

謝謝【Vamplain】花式投出地手榴彈~

謝謝【jessure】用力投出的雷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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